万圣之灵

10

上完厕所后，马雄一边甩着刚洗完的手，一边快步朝着楼上跑去。

他所在的班级位于二楼，一旁就是女厕，如果要去男厕的话，还需要上一层楼或是下一层楼。

本来马雄今天应该在操场上看高二五班和六班的篮球比赛的，却因为霍勇的意外受伤而和钱楚一起送他到医务室。然而半路上却下起了雨，还没到教学楼，原本的小雨就变成了大暴雨。结果，在安顿好霍勇之后，也得知了他和钱楚被困在了教学楼这一事实。不过马雄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他深知自己不仅是作为高二八班的班长，更是作为高二的代表，学生会的成员之一，自己当然不能害怕，相反，还应该主动承担责任。他现在的责任，就是稳定同学的情绪，同时，保护每一个人的安全。

一走出楼梯口，马雄就看到孙广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怎……怎么了？”意识到事情不对的他赶紧冲了上去，来到孙广的面前询问道。

“田华中又跑出去了，明明你说过我们不能随便乱跑的……”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啊！”马雄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自己明明嘱咐过他们不要随便乱跑好几次了，可是这个不合群的转学生就是听不进去。

询问田华中的离开方向后，孙广伸出手指着走廊的另一端。

“我们追过去看看吧，争取把他追回来。大家小心一点，地上被雨打湿了，很滑，要注意千万不要摔倒了。”

吩咐完之后，马雄第一个冲了出去，随后，孙广以及钱楚，赵子汉也一起跟了上去。

然而冲到南侧的楼梯口时，却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接着便是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哎？”马雄第一个察觉到了异常，他加快步伐转过拐角，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倒在下面的楼梯平台上，雪白的墙壁上有一道垂直的血痕，在血痕的正下方可以看到那个男生鲜血淋漓的头。

另外三个男生很快也赶到了，他们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马雄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然后一边说着“这边地很滑，小心不要摔了”，一边快步跑下去来到那个男生的身旁。

“估计是在上面滑倒之后摔下来撞到墙的，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你们几个别光看着，一起来帮忙啊！快，把他抬到医务室去！”

“田华中怎么办？”

“先别管他了，等他玩累了会自己回来的，先救人要紧，快！”

班长的威严促使他们纷纷跑下楼梯，和他一起抬着这个摔倒的男生，穿越整个教学楼去医务室。

 

11

黑暗的雨夜里，三个男生偷偷地靠近其中一个辅楼的外侧走廊。

“我……我还是有点怕，要不我们回去吧？”看上去十分弱气的男生畏畏缩缩地躲在另一个男生的后面，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生闻言停了下来。

“陆悠然，你也太胆小了吧？这里可是自己学校啊，有什么好怕的呢。平时你不是也一直躲在被窝里看恐怖电影的嘛，是吧，陆海？”

那个有些沉默的男生推了推眼镜，无声地肯定了他的话。

“那不一样……现在这种压抑的环境，说不定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出现呢……而且我们学校又是在山上，那么偏僻的地方或许真的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呢，比如恶魔或者幽灵什么的……据说这里原来还是乱葬岗呢，高言明你就不怕吗？”

高言明爽朗地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哪个学校的学生都会说自己的学校是建在乱葬岗上的，恶灵什么的更是不值一提。我们要寻找的可是和这些东西都不一样的，真实的恐怖哦。”

听到“真实的恐怖”这个词后，陆悠然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可……可是……八班他们不是证实了化学实验室的哭声这个怪谈是真的嘛，他们真的听到了哭声啊。”

“多半是编出来的吧。”高言明不屑地说道，然后踏上了辅楼的楼梯。这栋辅楼主要是储藏室和机房，高言明似乎是打算从四楼的机房开始探索。

“你……你不信吗？他们五个人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啊。”

“你还真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啊。什么七不思议，全都是假的。我有个认识的学长就是原来灵异社的，他跟我说过，那个七不思议不过是他们社团花了一个晚上搜集学校资料之后用集体的智慧编出来的玩意。所以，化学实验室的哭声怎么可能存在，多半是他们骗人的。八班他们不就是那种学习成绩垫底还特别喜欢到处搞事情的班级嘛。”

高言明似乎和大部分学长的关系特别好的样子，不管是还在校的或是已经毕业的。陆悠然以前也对高言明能自如地和学长们聊天感到钦佩。

“可是我们不也做着一样的事情吗？而且，李健方老师和兰绮老师已经严令禁止我们随意外出走动了，尤其是去光线不足又没有人的辅楼。万一被发现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那三个老师光是巡逻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哪里还管得了我们啊，好啦，快上楼，一直呆在这里才容易被发现吧？”

既然高言明这么说了，陆悠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他的心中还是存着一丝隐隐的担心。陆海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们是高一二班的学生，这次一共有八个人被困在了教学楼里。提出要出去探险的是高言明，他二话不说就拉着陆海和陆悠然出去了，一路上还一直说着什么类似“真实的恐怖”之类的东西。不过所谓的真实的恐怖究竟是指什么呢？陆悠然几次问过他，可是他却回答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猜测应该会有什么东西可以证实自己的猜想。至于这个猜想是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在来到储藏室附近之前，他们已经先后去过另外两幢辅楼了，不过据高言明所说，什么都没有发现。

其中，也包括那间化学实验室。在他们经过那里的时候，并没有听到高一八班的那些人所说的哭声，他们还推开门进去过，结果和平时的化学实验室没有什么两样。陆悠然当时还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

调查完辅楼就回去，这是最初的时候高言明告诉他们的，可是眼看着就是最后一幢辅楼了，到目前为止仍是一无所获，而且高言明看上去也是兴致正高的样子，大概就算这里仍然一无所获也不会结束了吧。

然而，就在他们站在二楼的楼梯平台上时，一直沉默的陆海却突然回头看向他们上来时候走过的楼梯。

“怎……怎么了？该不会是有人……”

“嘘！”陆海严厉地看着他，吓得陆悠然赶紧闭了嘴。

“我也听到了，是女孩子的声音。”高言明也在静心听着。在雨声中确实混杂着一个女孩的声音。

“该不会……”陆悠然捂着嘴小声嘀咕着，他的心中已经开始再现恐怖电影中常常出现的场景了。

“下去看看吧。”高言明下了判断后立刻绕开呆立着的陆悠然，往楼下跑去，而楼梯口的陆海也紧跟着他下了楼梯。

“等……等等我啊……”陆悠然这才反应过来，害怕到极点的他赶紧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三个男生先后来到了一楼。正如他们之前判断的那样，一个穿着洋装的女孩从一楼的储藏室吃力地爬了出来，她注意到了他们，便尽力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高言明和陆海赶紧冲了上去，陆悠然则紧随其后。

“是隔壁班的秦莉吗？”陆海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全校也就只有秦莉会在双休日穿这样的衣服来学校。

“救……救命……”

“救命？”高言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还没等莉莉安制止他，他就已经站了起来冲了进去。没过多久，一声惨叫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便是高言明苍白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快……快去叫老师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高言明慌张成这个样子。

“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陆海似乎也想进去，高言明察觉到了这一点后连忙伸出手拦住了他。

“先别管里面了，总之先去叫老师，哪个老师都行，就说里面……里面有人遇害了。”高言明谨慎地说道，他第一时间作出判断，觉得还是不要让同伴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比较好。

听到“遇害”两字，陆海明显慌了神，愣了一会儿之后才赶紧跑开。

“莉莉安估计也受伤了，我们一起送她去医务室吧。来，帮一把。”

陆悠然赶紧来到莉莉安身体的另一侧，帮忙撑住她的右肩。此刻他总算是体会到了，这大概就是高言明追求的真实的恐怖吧，尽管这和他的本意不太相符。

 

12

高言明和陆悠然带着莉莉安来到医务室的时候，医务室门口已经围着两个男生了。还有一个男生从里面走出来，他苍白的脸和之前的高言明几乎完全一致。

“钱楚，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已经安放在了隔壁的自修教室了。赵子汉也去找老师了。”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他们。

“那是莉莉安吗？”即使是高二，他们也能认出这位学校的话题人物。

“没错，她受了点伤，请问医务室现在怎么了？”

他凑了过来，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里面出事了，有人死了。现场太惨了，你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高言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自己也刚刚见过那种场面。

他和陆悠然先把莉莉安送到了隔壁的自修教室里。

 

在高一的那些人进到自修教室后，钱楚问道：“里面……都是谁？”

马雄低着头，压抑着悲痛的心情说道：“我认出了五班的霍勇和甄霏寞，他们在里间被杀了，其他三个不是高一的就是高三的。”

“高一我认识几个，让我进去看看吧。”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太惨了，后面的还是交给老师吧。一下子夺走了六条人命，凶手到底是怎么忍心——”

马雄说不下去了，就算自己希望自己能坚强起来，起到领导的作用，但是这种时候根本就做不到。他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凶手。

附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来是老师来了。果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和李健方老师一起出现在了拐角处。

“这里也出事了吗？”

马雄敏锐地抓住了“也”这个词，联想到刚才的莉莉安，他立马明白别的地方也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在其他地方也发生了杀人事件吧？”

“嘘，小声点。”李健方严厉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情绪激动，但是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让其他同学知道比较好。先不说这个了，赵子汉同学我已经让他去找其他老师了，所以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交给我们了，你们也快点回去吧。”

然而马雄不为所动。从自修教室那里，高言明和陆悠然扶着莉莉安走了出来。

“秦莉？”李健方吃惊地看着她，然后赶紧跑过去取代陆悠然的位置扶着她，“你快回去休息，我听陆海说了，你受了重伤——”

“我没关系，老师，”莉莉安抬起头来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健方躲开了她的视线，显得有些犹豫的样子。

恰在此时，赵子汉带着兰绮赶了过来。

“案发现场就是这里吧？李老师，储藏室那边你看过了吧？”

“我看过了，一会儿跟你说。”李健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学生。

“好的，我先进去简单地看一下，外面的这些学生就拜托你了。”兰绮说完之后就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医务室。

在场的所有学生都集中在了自修教室。李健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储藏室和医务室里发生的事情都不能告诉别人，因为一旦被其他同学知道这件事的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学生们肯定又会陷入混乱，到时候就更容易出事故。

“可是杀人凶手就在教学楼里啊！一想到要和凶手呆在一起，就觉得……”

“所以你们一定要相互保护啊，尤其是不能乱跑，只要一直坐在教室里就不会有事了，我们老师会保护你们的安全的。”

“我觉得老师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吧？这样的话其他同学还是会不当一回事的。”陆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而且他们的同学肯定也迟早会发觉啊。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呢？”高言明特地用了“他们”这个词来指代那些遇害的学生。

“那就简单地说一下有同学在外面遇害了吧，不要把细节告诉他们。看到自己的同学去了医务室没有回来，同时又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也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吧。这样的话既能告诉他们发生了不幸的事，又能防止大的混乱，或许还能让他们乖乖地呆在教室里。”不过李健方仍然露出担心的表情。

随后，兰绮老师也进来了，两位老师一起安慰了那些学生后总算是让他们乖乖地回去了。当然，也拜托他们通知一下高三七班和高一三班的同学，让他们照顾一下这两位受伤的学生。

“两位老师，”在他们都沉默地等着同学们的到来的时候，莉莉安用微弱的声音开了口，“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告诉我是谁遇害了，好吗？我觉得作为受害者之一的我也应该知道这一切。”

“说出这些话的你一点都不像是我认识的莉莉安啊。”兰绮用类似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当然，此刻的他并没有心情去开玩笑。

“哎？我的名字不是秦莉吗？”

兰绮和莉莉安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后，前者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难道你连和你一起在储藏室的人都不记得了吗？”李健方在一旁冷淡地问道。

“呃……”

“你别这样问她，她可能是受打击了，毕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眼前遇害嘛，而且尸体还被弄成那样……”大概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吧，兰绮马上闭上了嘴。

“你去问问看她看到了什么吧？”沉默片刻后，李健方提议道，兰绮也认同了他的话。

“莉莉安，我问你，”他正视着莉莉安，“哦不对，是秦莉同学，你真的不知道刺伤你的是谁吗？按理说你应该看到了才对。”

莉莉安痛苦地摇了摇头。

“如果我记得的话肯定会说的，可是……”

“莫非是悲伤过度导致的失忆？”兰绮用问询的眼神看着李健方，后者只是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一下子带走了七条人命的凶手，真是可怕啊。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呢？”兰绮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管他有什么企图呢，希望七条人命已经能让他满足了。”李健方答道。

随后，自修教室便陷入了难以名状的不安中。

 

14

山坡上，一些民间组织的队伍朝着山上的私立白铃兰高级中学走去。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让他们非常不安，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还呆在学校里，这些焦虑的家长们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的——不如大家一起上山看看吧——此话一出，各位家长便纷纷响应。于是，不顾暴雨，家长们撑着伞排成一列沿着因下雨而变得泥泞的山路往山上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他们便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被山石掩埋的唯一的上山路。

“有没有其他的通往山上的路呢？”

“要不从旁边走走看？”

“那样太危险了！不如我们回去通知消防队吧？拜托他们来通一下路。”

“对，现在心急也没有用，碰到这种情况我们这些家长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统一好意见后，大家便转过身去准备折返。

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回过头去。

“好像……有声音啊？”

听了这句话，家长们纷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好像是有。”

“是不是有人被埋在下面了？”

“不会吧？该不是你们幻听了？”

“怎么可能那么多人都幻听啊，准没错，有人在这附近。”

“你们瞧啊，有人在下面，被压着了！”

大家顺着那个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可以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奋力地往外扒着土。

“我们快去帮一把，快啊！”

于是家长们手忙脚乱地凑了出去，东拉西扯着，总算还是安全地将他拉出来了。

有一个家长好像认出了他，指着那个人的脸说道：“是白铃兰的老师啊，我记得是叫……曾……曾伟！对，就是曾伟，我以前见过面的！”

“先别管叫什么，赶紧送他去医院吧！快！”

于是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带着奄奄一息的曾伟下山了。